云门舞集《松烟》。
10月31日至11月1日,云门舞集《松烟》将登陆广州大剧院。27日,林怀民亮相广州,接受了南方日报记者的专访。虽然已经收获了众多荣誉,这位已经67岁的舞蹈大师每天依然保持着紧张的工作状态,但他也坦承,年龄让他感觉到身体的衰老和不合作。对于已经41岁的云门的未来,他并不是特别乐观。他唯一的心愿是自己退休的时候,“云门可以继续存在下去。”他相信,“云门是社会凝聚出来的一种能量,如果散了,文化会缺了一个角。”
◎谈编舞
我是在巨人肩膀上“翻跟斗”
南方日报:作为一部中国书法的舞作,为何采用西方先锋音乐家约翰·凯奇的配乐?据说有观众评价“舞蹈让我很享受,配乐却很让人难受。”,甚至建议您改用刚柔并济的“水声”或者直接用古琴作配乐?
林怀民:我在一家英国唱片公司买齐了他发行过的所有唱片,堆在地上能堆到腰那么高。凯奇改变了整个音乐的历史,以前我们认为音乐要有和声、旋律,在他眼里,所有的声音都可以是音乐。这音乐里面有绵延不断的“气”,像是平原、是沙漠。谭盾在上海看了我的演出,开心得不得了。
每到一个地方,老有人说“既然你是表现书法的意境为啥你不用传统音乐?”还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用古琴,我也觉得古琴好,但是它不是表演用的,很多人听古琴听不了70分钟。当我们讲“传统”,其实很多时候是拿绳索将自己绑住的,在我心里并没有太多中西的界限,今天我们喝碧螺春、乌龙茶,也喝卡布奇诺,我的工作不过是把茶与咖啡乱加一气,看看胃是否能接受,我的舞蹈最后也不会是舞台上的规规矩矩,而是生活。你去看杜甫的诗,里面写到的公孙大娘,讲的全是舞蹈动作。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企图翻跟斗,所以才有现在的舞蹈。
南方日报:相比此前的《行草》,你在《松烟》中强调“留白”,更注重“调和”,这种转变从何而来?
林怀民:相比西方芭蕾而言,中国的太极的重心更低,身体走曲线而非直线,写毛笔字的“气”更不能断,这是和中国深厚的美学文化底蕴一脉相承的,不论是书法、建筑或者是武打动作都是如此,像天坛讲究“天圆地方”,长城犹如天地脊梁一样。
中国美学是编舞想象的“跳板”,“云门”也就找到了自己的路,尽可能和老祖宗的东西靠近。舞者练习太极导引,从老法的气功学起,一开始,舞者们苦不堪言,非常抗拒,时间长了,渐渐觉得很舒服,云手也好,太极也好,鹞子翻身也好,全是圆的,不像芭蕾都是直线的,两个性情完全不一样。说到底,云门的独特来源于民族的美学。
◎谈生活
谁说跳舞的一定要去“夜店”?
南方日报:“云门”的舞者一天24小时是怎么度过的?
林怀民:舞者每天早上10点钟到排练场,上课到12点,我就出现,一直排到下午6点半,中间只有一次小休息,然后他们回到家,基本上已经8点。舞者这个行业最重要的是规律。至于一年里难得的休假,三个礼拜的假期没人敢请,因为回来后身体要用一个月恢复。至于出外巡演,演出的后台有人打坐,有人练书法。休息的时候舞者们会跑去吃宵夜,跑去看别的演出比如戏曲、话剧之类,但绝不会有人去夜店。
南方日报:云门的舞蹈特别,舞者也很特别。据说太过完美的舞者你不要?
林怀民:云门的舞者是高矮胖瘦都有,之前央芭的舞者在窗外看我们排练,说云门舞者像“西瓜冬瓜”。但我真的喜欢“冬瓜西瓜”,身形不一样动作感觉不一样。现在云门高度专业化之后,即使舞者们做完全一样的动作时,一致性又不一样。我最害怕的是长腿、小脸的舞者,这样的舞者已经够完美了,我没有办法对其“下手”。腿长适合跳芭蕾,腿短就做腿短的事情,我们的太极、拳术,都是为腿短的人准备。
◎谈经营
云门做不成连锁
南方日报:既然是融入了太极、打拳等元素,为何不直接找懂得武术的人来演《松烟》?
林怀民:练拳术讲究程式,这程式是不能打破的,而且欠缺音乐性。你看《一代宗师》,虽然包括章子怡她们学了拳,但电影上我们看到的拳术,根本不是拳术。真正的拳术,一个人站在那里“嚯嚯”两下解决了,谁会让你看出来?所有的武侠片里面,其实是学习了京剧将拳术戏剧化了,成龙、元彬、洪金宝,虽然用了武行,可是他们做的实际是在“编舞”,这方面李安和王家卫都是高手。世界上的好作品很多,但独门独家的很少,而语言往往比作品本身更重要。
南方日报:为什么不把云门系列活动范围扩大?
林怀民:云门的田间演出是在社会力量支持下才做得成的,想想看3万人一起跟着跳舞是什么场面?最多时甚至达到8万人,做这么大的事一定需要一位“苦主”,能够承担起如此大的责任,包括现场人员的安全、当地环境的保护等等,一场户外演出我们会邀请超过200位义工,如何能保证做完以后地上一张纸屑都没有?这都是问题。
至于舞蹈教室,它和很多“让孩子学十八般武艺”的培训班不同,我们希望家长陪着孩子一起来,也有个规定——不让孩子拉筋、不穿硬鞋,也不示范舞蹈动作,我们做得最多的是和孩子做游戏。我们现在在台湾有22个学校,每个星期的学员达到1.2万,相当于我们要对1万多个家庭负责。这对师资训练要求特别高,所以我们做不成连锁的“康师傅”,复制的东西总是“有病”的。 南方日报记者 周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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