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台北“光点”影院出来,已是傍晚,侯孝贤不疾不徐地走进巷子。这位台湾电影的代表人物和大多数此时下班的台北人一样,要去“捷运站”搭乘地铁。
40年的电影生涯,侯孝贤同样走得不疾不徐,因为他有着自我的坚守:“‘俨若思’是我电影的本质,我会一直拍下去。”
城隍庙口:一位电影导演的养成
“我凭什么能做电影?这恐怕要从小时候在城隍庙口的生活说起。”这位台湾电影的“旗手”近日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谈话伊始就径直将镜头推向自己的“童年往事”。
1947年,侯孝贤的父亲把不到半岁的他和家人从广东梅县(今梅州市)接来台湾。6岁那年,全家定居高雄凤山。
“那时,每年台湾南部县市的戏曲比赛都在凤山城隍庙举办,一演一两个月,有布袋戏、皮影戏,还有歌仔戏。”后来成为了电影导演,侯孝贤依旧钟爱传统戏曲。
庙口的戏院开始放电影之后,“阿孝”很快成了常客。他会在戏院门口央求大人带着进去,还干过爬墙、做假票之类的事。
“我和哥哥还常常跑去路边的书摊,先是把武侠书都读遍了。”之后,侯孝贤的阅读面越来越广,从外国小说到线装小说,无所不看。
“文学对我的影响最大,或许也是因为父亲。”父亲过世得早,他留给小儿子最深的印象就是总坐在书桌前,不是读书就是写东西。“父亲是个严肃、端正的文人,他对我有种无形的影响。”他说。
“这些统统加起来,我身上难以说明的本质就形成了。”侯孝贤说。
庙口是台湾乡土庶民社会的缩影,成长于斯的经验被载入侯孝贤的生命内核中,促成了他日后的文化自觉。
1983年,一部《风柜来的人》让侯孝贤声名鹊起。之后,他接连拍摄《童年往事》《恋恋风尘》等多部聚焦“往事”的作品,被评论为“为台湾新电影树立起独特的写实性和生活化叙事映像”。
“当时对自己的成长非常有兴趣,是要对自己进行一种整理,我也是在这时真正开始电影创作的。”他说。
文化乡愁:一个光影诗人的求索
上世纪80年代,侯孝贤等一批青年导演崭露头角,掀起了“台湾新电影”的风潮。
“有一阵子,我和从海外留学回来的新导演每天泡在杨德昌家里讨论,”侯孝贤回忆说,“海归”导演们谈了很多观念,但他却“有点糊涂了”,于是决定还是“拍自己的”。
不愿再拍纯商业片的侯孝贤希望突破,但谈何容易。写完《风柜来的人》的剧本,他竟“不知道怎么拍了”,直到读到沈从文的自传。
“沈从文对家乡、对生死的描述,让我突然发现看世界的角度、视野还有这么多、这么广,”他说,“我拍电影的叙事观点非常像中国传统对人、对事的态度,就是‘俨若思’。这是我电影的本质和态度。”
1989年,一部《悲情城市》让侯孝贤跻身世界一流导演行列。他也跨入了另一个创作阶段,将镜头从个人的生活记忆转向宏阔的集体记忆。连同《戏梦人生》和《好男好女》,他完成了以20世纪的台湾为背景的“历史三部曲”。
侯孝贤对记者说:“从清朝将台湾割让日本开始,台湾人一直在反抗。这段历史里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应该一部一部拍出来,让台湾人、大陆人都能了解,这对两岸之间更深入地相互认知十分重要。”
这一时期,侯孝贤在形式运用上也更加纯熟,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汉学家雅克·班巴诺曾这样评价侯孝贤:“这位电影创作者的成功,来自他和坚实的中国文化的关系。”
“什么样的人拍什么样的电影,逃不掉的。我还是喜欢传统的带着抒情意味的叙事,有一点‘言志’的。”侯孝贤说。
行者无疆:一个文化旗手的担当
影片《童年往事》里,垂老的祖母早已忘记当年是怎么来的台湾,以为走路就可以回到广东老家去。这部电影拍摄于1985年,距离侯孝贤离开大陆已38年。
数年之后,侯孝贤才第一次回到了大陆。上世纪80年代末,这位台湾电影“旗手”开始参与两岸电影交流。早在1991年,他就担任了张艺谋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监制。
谈到两岸电影的未来,侯孝贤认为,两岸应在主流院线外,建立另一个放映系统,为年轻导演和地域性突出的小成本影片提供空间。
他说,中国之大,各地文化都很有特色。“在地性”的创作对提升中国电影的美学高度有特殊意义,“有了底蕴,才能拍出中国的东西,才有能力对抗外来的东西。是有机会的,我也很有兴趣来推动。”
侯孝贤告诉记者,他想将来更多地带学生去大陆拍片,而且还希望“能在每个省都拍一部”。当记者问到是否想过以今天的两岸交流为题材拍摄电影,他则说:“有,一直有!”
让侯孝贤挂心的,还有年轻一代的人文素养。他说:“没有传统的底蕴,就看不到高度。这对我们整个中华民族来说,非常重要!”
记者问侯导,电影之外还有什么规划?这位艺术行者的回答简洁有力:“还是电影!拍电影是不可能退休的,我剩下的时间就是一直做下去吧”。(记者 陈键兴 陈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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