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江晓:我与著名台湾诗人罗门先生的一面之缘
罗门在海口“灯屋”。(图片来源:海南省台办)
中国台湾网1月20日海口讯 90岁的琼籍台湾华语诗人罗门,18日在台北仙逝。19日消息传回海南,本网海南省台办通讯员郭江晓撰文寄托哀思。全文如下:
1月19日下午上班后,接连收到两位台湾朋友的微信,说著名诗人罗门先生在1月18日清晨过世了,接着微信圈里也有了更多的消息和讨论。我不由一惊,上个月去台湾时还与中新社海南分社的关老师谈论过他,并很为他的状况担心,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世了。
我是一个与文学缘分很浅的人,与罗门先生只有一次当面接触。但短短两天多时间内,我对他留下深深的记忆,经常会想起他。
那次相见是在2013年底,我刚从内陆调至海南工作,参与的首次大项任务是第三届“两岸诗会”。大约在12月28日傍晚,我去机场接机,见到罗门先生,他已86岁高龄,行动不便。当时他坐在小推车上,脖子裹着围巾,由机场工作人员推出大厅。我与同事上前与他打招呼,他也不怎么搭理。他与我的同事相识,要我给他俩用手机拍了合影。
随后,同事带上其它客人先走,我陪罗门先生坐车去宾馆。上车后,他似乎很烦躁,与司机、我谈话时,一言不合就大加斥责。我说现在去宾馆并在那里用餐,他没好气地讲,吃饭有那么重要吗?整天只想着吃!他问我们是否知道海口市某个地方,要求送他去那里。我照他说的名字用手机地图搜索,没有结果;对海口很熟悉的老司机李大哥对此地也一无所知。他异常生气,骂了我们。后来,我给与他相熟的李少君先生联系,才弄清他的目的地。他所说的四字地名,与实际地址只有一个字对得上,所幸最终还是找到了。他又很神秘严肃地讲,今晚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海口最有价值、最宝贵的地方,许多人想来看也没机会。进了他的住所,他说这就是那个最有价值、宝贵的地方。于是我们跟着他在屋子走马观花瞧了一遭,我只记得有一些照片。时间不早,我们就告辞了。
午夜时分,同事和我在会场忙完接待任务后准备回家休息,忽然收到电话,说罗门先生强烈要求同事到他住的地方,不去的话他就不休息。我俩只好打出租车到他那里,但没有找到人。当晚,我感到有些憋屈,又为他担心。
第二天上午是诗歌论坛,两岸50多位诗人济济一堂,讨论“诗意中国”。会议开始不久,他将我喊过去,指着一大摞资料说,把这些分给与会人员。我看了一眼,资料是由铜版纸印刷,内容是关于他和夫人蓉子为主题的油画,还有一些方块图形、文字之类的东西。尽管当时我实在不大喜欢他,还是没有违背老人的意愿,就将资料分发。在中场休息时,他特意走向我,友好的笑了笑,并伸出大拇指,我对他的不快也就释怀许多。
我记得开会时他总走来走去,有时还自言自语。会议临近结束时,他找到大会主席,要求最后由他发言。接着,他走上主席台,请他的朋友展示一张大幅油画,并介绍,朋友是一位旅美的著名华裔画家,专门为他和蓉子画了真人大小的油画表达敬意,今天特意在这里展示给大家。他又不停介绍自己的诗歌成就和设计理念,又拉大家在油画前合影。预定的午餐时间已经过了,主席先生只好委婉请他结束演讲,会议得以结束。
那年诗会其它活动他没有参与,我再也没与他相见,这就是我和罗门先生面对面接触的全部。在随后一段时间,我与同事谈起他时总哭笑不得。
在后来工作中阅读资料时,因为有过一面之缘,我对有关罗门先生的内容特别留意。原来他本名韩仁存,出生于海南文昌市铺前镇,年少时家境富裕。后肄业于空军少年官校,随国民党撤退至台湾,当过民航技术官员,但他广为人知的还是诗人身份。
资料显示,罗门被认为是具有世界声誉的诗人,文学评论家称他为都市诗之父、现代诗的守护神、战争诗巨擘……可惜作为一名非文学青年,他的诗作我几乎没有拜读过。
2015年我曾与同事去台湾搜集在台海南乡亲的资料,台北市海南同乡会推荐的最杰出30名乡亲,他名列其中。他也曾受邀多次回海南参加诗歌活动,早在1993年8月,海南大学等单位曾举办“罗门、蓉子的文学世界学术研讨会”。
作为一名二十出头即离乡赴台的“外省人”,罗门先生对台湾、对海南都有深深的爱恋。中新社海南分社曾出版一本赴台驻点新闻作品集,开篇即是王辛莉女士采访罗门蓉子的报道,题目为《我作三件作品分送三位母亲》。我对罗门先生的“三位母亲”记忆犹新。他表示,台湾是“养母”,养育他一甲子;大陆是“生母”,生出他“美好幸福的童年”;而地球是他也是全人类的“祖母”。罗门先生为三位“母亲”分别创作了三件作品。在台北,他布置他与夫人小小的住室,创造出一个被评论界称为“现代装置艺术始祖”的“灯屋”给“养母”。在海口,他也创造出了一个美丽的“图像灯屋”给“生母”,那里存藏着他与蓉子一生创作的心路历程与成果,及宝贵的历史回忆。现在明白,他当时带我去看的海口住所,就是他十分珍视的送给“生母”的礼物,中间蕴含着他几多心血和情感。可惜,我却有眼不识金镶玉,未能珍惜机会仔细观看,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对于“祖母”,他则在2000年构想创造一个“美”的“诗国”给她。他请一位著名华裔设计师为“诗作”作建筑设计,希望有力人士资助能在台湾或大陆某个景点落成,将诗的美具象地留给地球的后人。此刻想起来,他那天在会议上让我分发的资料应该就是“诗国”设计图和“灯屋”的内景,他作演讲就是希望能找到帮助他实现理想的人。可惜,我们都没有看重这件事,我甚至还耻笑他,唉……
上个月在台湾了解,罗门先生与夫人蓉子都住进了养老院,因为他的脾气,警察禁止夫妻两人住在一起。想起罗门“一天一诗追蓉子”,及他每年在结婚纪念日都会写一封长长的纪念信给蓉子的佳话,我不由唏嘘不已,如此有情怀、有影响力的人,老境竟如此凄凉。今天又听说,台北的“灯屋”,后来被罗门漆成白色而改名“白宫”,也卖了。
今天与一位台湾朋友谈起罗门先生,我开玩笑说,虽然逝者为大,但说真的,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满满都是“负能量”。朋友也说,有时台湾诗人们也受不了他的脾气。我立即想起在大学时英语课本有一篇课文叫“The Monster”,讲述的是德国作曲家、剧作家理查德?瓦格纳(Richard Wagner)的故事。文中罗列了瓦格纳种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但结尾处作者表示,当你想想他写下多么多伟大的作品,当你聆听这些作品时,他欠下的债务和给人们带来的心痛简直不值一提。于是,我就对这位台湾朋友讲,他年龄大了,一切都可以理解。他的脾气与瓦格纳比,已经好到天上去了。比起罗门先生美妙的诗篇和超凡的艺术理念,其它的东西都可忽略不计。
听说罗门先生在2016年皈依了基督教,愿他在天堂继续构筑“诗国”。我讲了诸多不敬的话,但终究“不废江河万古流”。(中国台湾网海南省台办通讯员 郭江晓)
2010年海口,“罗门蓉子诗歌朗诵会”。(图片来源:海南省台办)
海口“灯屋”墙壁上罗门自己。(图片来源:海南省台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