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的美国近来大戏连台,总统竞选的闹剧刚刚落幕,财政悬崖的悲情戏又紧锣密鼓地开演。在这幕戏里,奥巴马和国会两院领袖们都是好演员。在务虚的会晤后,大家都表现出积极配合、共克时艰的姿态;而在细节的谈判中,大家却又重新回到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老路。可以想见,这种状态将持续到斡旋的最后时刻,最终大家又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各做妥协、形成共识。
对于中国而言,如果仅仅抱着看戏的心态坐视美国财政悬崖的演化,不仅有失理性,甚至可能非常危险。从中国视角看,美国财政悬崖至少具有三个特征:
一是不确定性,尽管市场确信年底前美国两党会形成悬崖前的共识,但这种共识本身在左右摇摆中的定位会是怎样,尚存很大变数,这种不确定性使得国际金融市场笼罩在危机随时爆发的阴影之中。
二是不可控性,在财政悬崖面前美国会做怎样的选择,这种选择将在多大程度上符合美国利益和全球利益的统一,这一点是美国之外的国家完全无法控制的,无论美国最后的选择是理性还是非理性,中国只能被动应对;
三是影响间接性,财政悬崖之于美国经济的影响是直接的,对于中国经济的影响是间接的,这种间接影响很容易被忽视或轻视,实际上却对中国经济短期走向和长期发展都十分重要。
上述三个特征意味着,中国势必需要在密切关注美国财政悬崖过程演化的同时,对可能的间接影响保持警惕,并适时适度提前应对,力求防患于未然。
其一,值得中国警惕的是,美国财政悬崖带来的外需冲击可以展期,但无法全然避免。根据预测,在税收增加、支出削减的影响下,规模近6000亿美元的财政悬崖在温和情形下恐将对美国经济造成1-1.5个百分点的增长损失,在严重情形下甚至可能造成近4个百分点的增长损失,美国经济增长的放缓将加大中国对美出口的增长压力。但更值得强调的是,很多人误以为只要美国在年末避免了在悬崖前跌入衰退深渊,危险警报就可以解除。事实上,美国年底前的应对究其根本,只是缓冲冲击,而非全然规避危险。财政悬崖构成中的多种政策,在年末可能会被延期,但无法永久性“续杯”。这就意味着,财政悬崖的经济影响将被分摊到更长时间序列里,中国外需面临的压力是持续的,而非仅仅存在于财政悬崖生效的这个岁末年初。整个2013年,甚至更长时间里,财政悬崖对美国经济的负面影响将渐次显现,在明显加大且持续存在的外需压力下,中国经济的结构转型和内生动力培育更加迫在眉睫。
其二,值得中国警惕的是,美国财政悬崖将引发保护主义的抬头,而中国向来是保护主义的矛头所向。财政悬崖不仅是美国政府的挑战,更是美国人民的梦魇,其影响层面非常之广,而并非主要针对美国富人。根据美国税收政策研究中心的最新研究,仅财政悬崖中税收政策变化就将影响超过90%的美国家庭,如果不加以应对,2013年美国税负整体恐将整体上升5359亿美元,美国纳税人的平均税负将上升3446美元。影响面如此之广的财政悬崖,很可能将引发美国民众大范围的不满,而在强大社会压力之下,美国政府恐将进一步强化保护主义倾向。据英国智库经济政策研究中心(CEPR)的世界贸易预警项目监测,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全球40%的贸易保护主义措施针对的是中国。面对财政悬崖引发的保护主义压力,中国经济唯有加快贸易结构优化、提升企业竞争力以及增强沟通与反制能力,才能有效应对。
其三,值得中国警惕的是,美国财政悬崖与财政巩固需要、国债上限约束矛盾并存,如此“三元悖论”将潜在加大美国在全球范围内征收“通胀税”的可能。财政悬崖是经济增长的悬崖,财政巩固则是减少债务风险的需要,国债上限约束是2013年一季度必将面对的约束。关乎美国经济稳健增长和长期发展的这三重要素无法同时实现,应对财政悬崖意味着财政失衡进一步加剧、国债上限问题更早触发。如此三元悖论之下,美国在长期内利用其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霸权地位,通过弱势美元征收“通胀税”、向外分摊悬崖风险、债务负担和增长压力的潜在激励显著加大。面对美国的这种潜在倾向,中国需要稳步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加快外汇储备多元化管理,保持对输入型通胀压力的监控,方能未雨绸缪。
其四,值得中国警惕的是,美国财政悬崖可能引发金融市场的短期抛售,进而对羸弱的中国资本市场产生不利影响。美国财政悬崖构成里一个不太引人关注的内容是高收入阶层资本利得和股息红利税的可能提升。从过去的经验看,如果市场预期资本利得的税负将会增加,那么很可能会出现在税负未变之前提前兑现资本利得的现象。加之财政悬崖作为当前国际金融市场最为关注的核心风险,其本身就是恐慌情绪的温床。两相作用之下,国际金融市场在岁末年初出现集中抛售的可能性不容忽视。考虑到中国股市积弱已久,上证指数甚至已经收于2000点以下,国际市场的风声日紧恐有雪上加霜的影响。
其五,值得中国警惕的是,美国财政悬崖可能引发恐慌情绪的阶段性骤升。从全球范围看,财政悬崖对于美国是增长悬崖,对于其他国家则可能变成风险引爆器。如果美国政府应对财政悬崖的措施令人失望并最终引发恐慌性危机,那么在风险传染的过程中,全球其他国家也可能形成新的自身危机。对于中国而言,新兴市场国家固有的脆弱性风险本就不容小视。2012年,中国实体经济结构性放缓和周期性放缓并存,金融领域的影子银行风险也愈发受到市场关注,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债务风险、微观企业的存续风险、房地产市场的潜在风险也始终存在并不断裂变。面对财政悬崖可能成为潜在风险引爆器的威胁,中国需要以审慎监管和稳健宏观调控确保经济平稳发展,并做好可能的应对预案,方能防患于未然。(作者系经济学者 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