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洪标大师在台北
丰年乐
观音像
释迦牟尼像
瘦小、黝黑、家常衣裤,廖洪标看上去像街上擦肩而过的一位退休工人。在台北历史博物馆冠盖云集的“石湾陶魂”开幕式上,作为主角的他最朴素、谦和、不起眼,在惯常的社交套子中有点茫然和无措。轮到他讲话,他说:“我不会说话,只会念稿”,掏出一张纸,中规中矩地对着麦克风,一长串感谢的名单:收藏者、策展人、摄影师,只有一句脱稿而出,却给记者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这些(指展品)都是我的心血”。
廖洪标是有福的,因为他的心血凝结而成的,是足以令人走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师”的陶塑,这些作品足以跨越他的个体生命和眼前的热闹,流传后世。
台北历史博物馆6月28日至8月11日展出“石湾陶魂——廖洪标陶塑艺术展”,来自广东的廖洪标的40件陶塑作品,令以陶艺文创为自豪的台北惊艳。廖洪标的作品传递出一个信息:最朴素的,可以是雅致的;最传统的,可以是最有想象力的。
在廖洪标的透明釉观音像前,如果你静心与塑像对视,会突然发现细细一线的观音眼睛里有双眸闪动,而且有眼神光笼罩住你,令你一刹那接近温柔慈悲,很多已经漠然的道理和感情回归身心。此时,眼前的艺术最重要,窗外池塘里的荷花最重要,而平日里很重要的一些东西变得模糊起来。有些东西,你以为它必须,它也许是虚妄。
这是廖洪标的观音像给我的体验,而另一位流下眼泪的参观者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陶土如何通过廖洪标的手凝聚成这样的观音:一手倚石,一手搭膝,长裙裸足,高髻袒胸,一只脚踩盛开莲花,庄严;一只脚弯跨石上,自在。而庄严自在不只是靠造型成全,靠的是丝绸质感的衣纹、粒粒饱满的珠串、千丝万缕的发式、光泽如生的皮肤。这样一座塑像,当你与她相遇,已视她为菩萨。
给塑像以生命,这要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技艺,也要有常人无法抵达的生命体验。廖洪标的释迦牟尼像,没有众人印象中的庄严圆满,而是赤裸上身,筋骨毕现,垂肩低首。我一边看塑像一边打量同样瘦削的廖洪标,想,这个面貌平凡的老人心中有一个大不相同的佛祖,他又有惊世的勇气将心中的佛祖呈现出来。他的佛祖与芸芸众生的苦难交缠,但却面目安祥,额头光洁,打坐的赤脚和虽松弛但仍保持的手印传达出信仰的光辉与力量,仿佛告诉世人,苦难可以不令人折腰,可以令人贵重。
廖洪标不说理论,没有新名词,也没有艺术家的气场,记者几次提问,得到的都是家常的回答。“我一炉一炉地试,试了半年,才找到这个蓝”,“作品在未出炉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配土、造型、刻画、炉温都没问题,但一出炉,这里那里就会和我想的不一样,就毁掉,再做。”廖洪标年近八旬,出生于广东石湾陶艺世家,父亲廖作民和堂伯父廖坚均为知名的石湾陶艺家。他15岁起临摹父亲及前辈的作品,1959年拜师陶艺大师刘传,深入领悟石湾传统技艺。无论是在陶艺合作社、陶瓷厂还是退休后,他人生的各个阶段都有精彩的作品获各种奖项,被国内外博物馆收藏。1993年他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2002年被评为中国陶瓷艺术大师。
别说台湾,就是大陆说到陶瓷也只知景德镇不知石湾镇,不知道“景德瓷,石湾陶”这句老话。不同于景德镇的官窑地位,位于广东佛山的石湾镇一直生产日用陶瓷,但也正因为是民窑,渔、樵、耕、读、牧全都入瓷,生活场景、家畜菜蔬、传说故事、喜怒哀乐百无禁忌,比如清末一件陶夜壶,上画金发蓝眼洋人,表达当时老百姓对西方入侵者的愤恨。石湾陶瓷排列开来,有专家称其为中国民俗大百科。
虽是民窑,南宋时期,权力中心南迁,北方名窑的技艺传到岭南,定、汝、官、哥、钧诸官窑产品被石湾模仿得惟妙惟肖,八大瓷系的造型、釉色、装饰手段融进石湾陶瓷,令石湾陶瓷在明清时期达到全盛,产品销往海外。
石湾陶艺的厚重成就了廖洪标,廖洪标这样一生以心血研磨陶艺的大师们又将石湾陶艺捧进艺术殿堂。“廖洪标的作品,为台湾陶艺创作者提供了极佳的观摩机会。”台北历史博物馆馆长说。